时间: 2025-12-07 13:13:25 | 作者: 乐鱼电竞
作为长期深耕草原生态研究的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副研究员范明明的田野调查恰好与内蒙古草原的那场干旱同步。2018年,范明明得知一些牧民的信息反映当地遭遇了严重的干旱,7月本该水丰草美的草原没有了往年的生机,而上一次如此严重的干旱还是发生在2000年。
不确定这些旱情信息是有人刻意夸大,还是实际如此,范明明他们跑到锡林郭勒盟中西部草原上调研。从2018年一直追踪到现在。
“干旱把所有问题都放大了,草场、水、牲畜、牧民的生计,原本相对平衡的生态链在持续干旱下变得脆弱不堪。”范明明他们见证了牧民们从被动承受到主动应对,也记录下草原生态系统在极端气候下的挣扎与调适。
“草原的干旱从来不是突然降临的,但这一轮的持久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牧民巴特尔回忆起前几年干旱场景:“毛衣往地上一刮都碰不到草,地面光秃秃、红彤彤的,连一点植被都没有。旱情最严重的是2022年下半年到2024年上半年,这一年多时间里基本没怎么下过雨。”
“我国的草原,基本上80%以上都处于干旱区和半干旱区,缺水和干旱是它最典型的特征,就像很多牧民都会说‘我们这里十年九旱’。”范明明提到,这是进行研究前有必要了解的草原最基本的生态概念。
“但像这样连着干旱几年的情况特别少见。”对于世代逐水草而居的牧民来说,雨水是生存的命脉。“到草原上随机对牧民进行访谈,提及干旱的线年作对比,年纪大一些的牧民还会提到2000年。”范明明说。
“起初是雨水变少,草长得矮,后来干脆不下了。”牧民乌力吉说现在下一场雨的时间比过去短了,风一吹地面又干了,对草场生态恢复的作用不明显。
这些年,乌力吉经常和朋友、亲戚聊下雨的事儿:“谁家那边下没下雨、下了多少,都会互相告知;哪片草因为下雨长得好点,也会在聊天时提一嘴,心里好有个数。雨水多,草长得快、长得嫩,羊能吃饱;雨水少的话,草干得快、长得慢,最后还得花钱买草料。”
“牧民关注降雨,核心是关注草场何时返青、何时长起来,这直接决定了他们的利润空间,因为他们的收入基本来源于此。”范明明补充说,持续干旱对牧民的影响具有连锁性,干旱直接引发天然草地生产力下降,对牧民来说,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草场承载力降低,也代表着他们要采取更多的措施来应对气候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
“走场”或“转场”,蒙古语称“敖特尔”。“当夏季自家草场长不出草,走场是首要选择。”范明明介绍,走场是牧民通过牲畜的移动,寻找水源和牧草更充足的区域,但现代走场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自由迁徙,而是在持续干旱中成为牧民最主要的求生手段,更充满了现实挑战。
走场的第一步是联系草场。乌力吉从2018年开始连续走场了四年,颇有经验。他和记者说,每次走场前,他都要发动亲属和朋友打听哪里有可租用的草场。“首先要问清楚草场的位置、面积、水源情况,还要看草的长势。”他解释,牧民们更倾向于选择有水井的草场,考察满意后,双方开始谈价格,“主要看草场的质量和租期,一般按牲畜数量或草场面积算,还要约定载畜量,避免超载。”
大范围干旱时,牧民居住的周边地区往往也缺水缺草,走场十分艰难,就算能找到远一点的草场,租赁和运输成本也高得惊人。
“干旱越严重,价格涨得越厉害。”范明明分析道,一种原因是优质草场供不应求,另一方面是出租方的成本也在增加,“他们自己也需要留足草料,出租的草场面积有限,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找到合适的草场仅仅是开始,正式出发前,牧民要准备包括灶具、被褥、牲畜的饲草料、饮水桶、药品等必备生活和生产物资。巴特尔形容走场相当于将家从一个草场搬到另一个草场上,吃的、住的、用的,都要带齐。
那些租到集体草场的牧民被认为是运气较好的。集体草场是嘎查统一管理的公用草场,每两年进行抓阄来决定使用名额。乌力吉连着两次获得了集体草场的使用权,由于集体草场没装围栏,他特别担心羊群混在一起跑丢,只能骑着摩托车跟在羊群后面盯着,一路上围着草场来回绕:“具体跑了多少里地没个准数,但光看步数,肯定少不了。”
“嘎查里的集体草场价格相对便宜,每亩能省去一半的租金。”范明明也有些担忧,由于有的集体草场缺乏明确的管理与约束机制,租用草场的牧民常常存在过度放牧的情况。牲畜在同一片草场上反复啃食、踩踏,对草场生态造成了破坏。她在调查中发现,部分集体草场因连年超载放牧,已出现明显沙化迹象。
走场辛苦,但对牧民来说这是夏季应对干旱的一个重要策略。“只要能让牛羊活下来,再苦再累都值得。”乌力吉说虽然花了不少租金,但总比看着羊饿死强。范明明认为走场也存在着风险和问题:租用草场会不会遭遇干旱?能使用多久?牧民的牲畜是不是能适应这个新的草场呢?有些牧户本着吃回成本的心态来利用租用草场,会不会是掠夺性地使用?
并非所有牧民都选择走场,部分牧民因种种原因留在原地,通过买草喂料、牲畜寄养、更换品种等方式应对干旱。对于留在原地的牧民来说,买草喂料是最直接的方式。“只要有钱买草就能保证牲畜活着。”牧民白音说自己早就琢磨透了这一点。
白音曾找过一些租用草场,距离他家至少350公里,光运输成本、人力成本加起来就不是小数目。
范明明在调研中发现,一般的情况下,饲喂时间为四个月左右,但是遇到比较干旱的年份,大多数饲喂时间增加到八个月以上。这几年干旱频繁,牧民买草的频率也比以前高。可一旦春夏遭遇超出预期的干旱,就只能反复补买。
“去年特别明显,很多牧民一开始以为4月下雨,准备的草就只够用到4月,结果没下;又多买一个月的草料,结果5月还是没下。后来只能几天、十几天地进行购买。”
干旱期间大幅度的增加牲畜的饲喂时间,对于牧民来说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高昂的饲喂成本,而草料的价格也随着干旱程度不断变化。
牲畜寄养是另一种选择,牧民将羊给有优质草场的养殖户托管,通常约定“保活不保产”,即对方负责让羊过冬,开春归还时,新生的羊羔归托管方所有。牧民也将这样的形式称为“包羊”,本质上是风险共担,但在干旱加剧的背景下,风险更多地转嫁给了托管方。大部分牧民将羊托管后,都会到城市里打些零工增加收入。
而更换牲畜品种则是一种更具有挑战性的应对措施,部分牧民放弃了传统的苏尼特羊,转而养殖奶山羊或者奶牛。
这种转型面临不少挑战。奶羊的养殖技术方面的要求更高,要掌握挤奶、消毒、奶制品加工等技能,市场渠道也是难题。有学者觉得,多元化养殖能降低单一品种带来的风险,但很多牧民不知道该换什么品种,也缺乏养殖技术,需要政府和科研机构的指导,更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降雨模式变得更不可预测是最直观的变化。牧民普遍反映二十多年前连绵阴雨的天气很常见,现在却很少了,更多是急雨、暴雨。而且每年有效降雨的时间明显往后推迟,降雨常常推迟到7月以后。
气候变化带来的连锁反应,比单纯的干旱更具有挑战性。巴特尔指着自家长满针茅的草场说,“去年秋冬雨水充足,土层里储满了水,今年春天不光下了雪,降雨还来得特别早,正好赶上针茅的生长季,让它长得又快又旺”。
针茅的穗是一个带有倒刺的针,羊采食后,坚硬尖锐的芒刺会刺入羊的皮肤,羊皮就卖不出了,更严重的是扎到嘴或者肠道里,羊就很容易出血、感染甚至死亡。
巴特尔所在的嘎查有二十多户牧民受一定的影响,巴特尔也因此不得不外出租用草场。
“应对针茅草的威胁,牧民们只能采取更谨慎的措施。要么走场,去没有针茅草的草场;要么只能加强看管,不让牛羊吃到它。”范明明说,这些措施往往是临时性的,缺乏长期的解决方案。
巴特尔提到部分地区的政府部门也采取了应急措施,给牧民提供优质饲草料,让他们减少放牧,避免牛羊误食。
新的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让牧民们的适应之路更加艰难。“我们以前只需要应对干旱,现在还要对付草场的变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巴特尔感叹道。范明明认为试探性适应是牧民应对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的显著特征,他们没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只能在实践中摸索,根据天气变化及时作出调整生产策略。
更值得关注的是,气候异常正在改变草原的生态结构。范明明坚持这样一个观点:“很多人可能觉得草场绿了就是草变好了,实际并非如此。我们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草的种类、地表状况和土壤情况。比如2018年下半年和2024年下半年的降雨后,草场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有的草场里长着单一的蒿类植被,不远处的草场可能就是单一的画眉草或者沙蓬草。”
降雨推迟确实会造成草原上一年生的植被增加,但是植被的严重单一化不是雨水一个因素可以解释的,要进一步考察其背后的多重原因。气候异常再加上人为作用包括牲畜的采食方式、草场承载的牲畜数量和种类、利用草场的时间等多重因素更增加了草原生态的不确定性。
范明明认为,有关部门应加强对草原生态的监测和研究,及时掌握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带来的生态变化,为牧民提供科学的应对指导,同时制定长期的生态保护政策,帮助草原和牧民共同应对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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